梦游症调查笔记(梦游症调查报告第一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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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册共二十三例病例作者方洋

第一个病例：这个世界是假的

我采访的第一位梦游症患者，是一名三十五岁的男厨师。他和我印象中的厨师有所不同：脑袋不大，脖子也不粗，反倒是身体精瘦。举止彬有礼，看上去十分儒雅。

采访地点，是在他家的饭厅。那天他为我精心制作了一份香嫩的牛扒。

我和他隔着餐桌相对而坐，整个饭厅的装修都十分考究，给人二种仿佛在高档西餐厅里就餐的感觉。

我用刀切割下一-小块牛扒，棕红色的肉汁便从切口处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。我用又子缓缓将肉送进嘴里，轻轻地咀嚼起来。整个过程，厨师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。

待我将口中的那一小块牛肉嚼碎咽下，他便道:“味道怎么样?”

我点了点头，十分礼貌地回道:“嗯，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扒。”

只见厨师微微一一笑， 那笑容并非得意，而是.种.....古怪的暖昧。我当时心里犯起了嘀咕，这货不会是个基佬吧?

我道:“可以开始了吗?”

厨师点了点头。

我问: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?”

厨师摇了摇头说:“不知道，已经很多回了，非要说的话，大概一年前开始的吧。”

我问:“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梦游的?

厨师耸了耸肩道:“我老婆发现的。那天我工作的那家酒店有个庆典，所以工作到很晚才回家。回到家的时候我老婆已经睡了。我洗了个澡，也上床睡觉，很快就睡着了。没过一会儿，我就被我老婆的尖叫声吵醒。睁开眼，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厨房里，还用冰箱里的鸡肉做了一道宫保鸡丁。”

我说:“你是说，你大半夜的，梦游跑进厨房做菜?”

厨师点了点头道:“老婆听见炒菜的声音，走到厨房，看见我在厨房里忙活，就叫了我几声，我没答应，于是她很生气，走过来拍我的肩.....”

我问:“你说你是被她的尖叫声弄醒的。她为什么尖叫?

厨师道:“因为她看见我闭着眼睛用菜刀切菜。她被我当时的状态吓到了。事后听她这么一-讲，我也被吓得不轻，赶紧去看了心理医生。”

我又问:“医生怎么说?”

厨师道:“医生说我是压力太大了，只要放松就好，让我不要太当回事儿，不要太放在心上，于是我和我老婆就回家了。”

我说:“这样的症状还有发生过吗?”

厨师点了点头:“一个月后，我又梦游了。这回老婆刚好加班，不在家。”

我说:“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梦游了?”

厨师道:“这次我出去了。”

我又问:“你是说，出了门?”

厨师点了点头:“我一个人穿好衣服，去了外面，还打了个的……”

我说:“等下，你怎么知道自己打了个的?”

厨师说：“我荷包里多了一张的士发票，时间刚好吻合。”

我“哦”了一声，表示他接着说。

厨师道：“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，总之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，我在我工作的那家酒店。”

我脑子转都没转就说：“你去做菜？”

厨师点头道：“你可真聪明。”

我“呵呵”了两声。

厨师接着道：“第二天一早，我是被同事叫醒的。醒来的时候，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后厨，桌子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牛扒。”

我深吸了一口气道：“看来你的症状很严重啊。”

厨师道：“是啊！然后我又去看了医生。可是梦游症，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，只能给我开了些促进睡眠之类的药。我连续吃了一个多月，果然有效，这症状再也没有出现过了。”

我道：“那就好。不过，我也很想问，你两次梦游，都梦到了什么？”

厨师摇了摇头说：“一醒来，就不记得了。”他看了眼我盘中的牛扒，“快吃啊，再不吃凉了，凉了可就不好吃了。”

我出于礼貌，赶紧吃了几口盘里的牛扒。

这时，厨师突然定定地看着我，十分神经质的说道：“这个世界是假的。”

“哈”我一愣，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，只能愣愣地看着他。

厨师有露出让我不解的暧昧笑容：“我是说，我们现在正在梦游。”

我不禁后脊梁骨一阵发凉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
厨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，道：“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，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。”

我道：“问吧。”

厨师道：“你怎么能判断你此刻不是在做梦？”

我一下子被他问蒙了，这算什么问题？难不成经历了两次梦游，厨师从中悟出了点什么，已经是一个哲学家？或者，是一个想当哲学家的疯子厨师？

我道：“反正我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。”

厨师道：“你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吗？换句话说，通常你做梦的时候，不会对梦产生质疑，你以为那是真的，对吧？”

我傻掉了。他说的好有道理，我竟无言以对。

我迟疑了片刻道：“现实总比梦要真实。我在梦里的确不知道自己在做梦，但是，当我醒来的时候，我会知道那是梦，因为梦里的BUG太多了，不够真实。”

厨师道：“你怎么去界定真实？你把你现在看到的、听到的、嗅到的、尝到的、摸到的、体会到的……叫作真实吗？”

我道：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
厨师道：“有一个很简单的例子，我们小时候都学过「坐井观天」这个成语。一只青蛙坐在井底抬头老天，它以为天只有井口那么大。也就是说，对于青蛙来说，井口那么大的天才是真实的。”

我似乎进了他的圈套，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套进去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厨师道：“我的意思是……如果你从来没有见过真实，又怎么会知道真实是什么样的呢？如果你走到一棵苹果树下，苹果不会往下掉，而是往天上飞，你从小看到这样的情景，你肯定会认为苹果飞上天才是真实，苹果掉落在地上才是虚假的。”

我彻底被他击溃了：“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。”

厨师暧昧地笑了笑，说：“所以，没准我们以为自己醒着，其实是在梦里；而我们以为自己在梦里，那场梦才是真实的世界呢。”

我被他搞的有些晕，不想再围绕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，于是立马扯开话题道：“对了，今天周末，怎么没看见你老婆？”

厨师道：“她今天加班。”

我觉着自己得赶紧逃离这里，起身说自己有点事要走。

厨师没有阻拦，送我到门口。

突然厨师又暧昧地笑了起来，对我道：“其实我们的探讨还没结束。”

我笑了笑说：“这只是个采访。”

厨师道：“你喜欢吃烧烤吗？”

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，但下意识点了点头。

厨师道：“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吗？”

我愣住了。厨师道：“所以这个世界一定是真实的？”

厨师说完，便转身，关上了家门。

一个星期后，我看到新闻，厨师被捕了，罪名是杀妻。

他将妻子分尸了，就在我去采访的头一个星期，他在梦游中杀掉了自己的妻子。

但是警方一只没找到尸体。

我突然联想到厨师对我说的倒出第二句话-----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吗？

那天我在厨师家里，吃了整整一大盘牛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