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原文及翻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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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山鬼》是战国时期楚国伟大诗人屈原的作品,是其《九歌》中的一篇。《九歌》原本是楚国南部流传已久的祭歌,后经屈原加工改写而成了一组具有独特体制的抒情诗,是楚人宗教形式的一种巫风的具体表现。《山鬼》以其缠绵悱恻的隐晦字句,揭开了其时楚地淫祀文化中浪漫迷离的一角。
山鬼,即山中之神。因其非正神,故称其为鬼。马茂元认为:“寻绎文义,篇中所说的是一位缠绵多情的山中女神,必然有着当地流传的神话作为具体依据,当非泛指。”若依其所言,则“山鬼”之“山”当有实指,或与巫山神女之说有关。而关于诗中的主人公,千年来各家更是有“山鬼”“女巫”的身份之争和性别之争。然“师其意不师其辞”,我以为就读者而言,重要的是对文本自身的欣赏和感受,择一而从,其余存疑亦未为不可。
“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既含睇兮又宜笑,子慕予兮善窈窕。”起笔四句便用极其精炼的语言描绘出了山中女神的意态和姿容,空灵飘渺,深情曼妙。“若”,可解为语气助词,亦可解为“仿若”“若有若无”——这样一来,“被薜荔兮带女萝”便有了更丰富的含义。“人”指代的山鬼在山阿“若有若无”,而薜荔和女萝则是确切生长在山阿的实物,由是,隐晦难言的氛围开始浸染全篇。且薜荔和女萝都是藤蔓类植物,再结合“若”的空无,山鬼恋情的单向和徒然的结局伏笔已然埋下。“含睇”“宜笑”是女神的妙容,而当初的“子”倾慕的则是“窈窕”。《方言》有言“美状为窈,美心为窕”,可见女神蕙心兰质,所恋公子亦非俗类。
“乘赤豹兮从文狸,辛夷车兮结桂旗。被石兰兮带杜衡,折芳馨兮遗所思。”此处极力渲写山鬼的随从和车驾。“赤豹”“文狸”“辛夷”“桂”契合山神的身份,洪兴祖言:“乘豹从狸,以譬猛烈;辛夷杜衡,以况芬芳。”此言甚善。“石兰”“杜衡”迥异于上文的“薜荔”“女萝”,有人借此认为前后指代不同,并得出男鬼和女巫的说法,存疑。而结合后一句,笔者倾向于理解为女神换上“石兰”和“杜衡”这些香草是在为约会做准备——带香草悦所恋,进而折芳馨遗所思。
“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,路艰难险兮独后来。”此节被公认为是祭歌中山鬼的唱词。蒋骥曰:“幽,深也。篁,竹也。”自叙身处环境之晦暗,但为“见天”与所恋之人相会,即便明知“路艰难”,也义无反顾,纵使“独后来”,亦无惧无悔——体现了山鬼对爱的企慕和坚贞。五臣云:“言己处江山竹林之间,上不见天,道路险阻,欲与神游,独在诸神之后,喻己不得见君。”洪兴祖曰:“谗邪填塞,难以前进,所以所居于此。”句比字栉也甚矣。
“表独立兮山之上,云容容兮而在下。杳冥冥兮羌昼晦,东风飘兮神灵雨。留灵修兮澹忘归,岁既晏兮孰华予。”山鬼来到了约定所在地,却不见所约之人。她独立在山的顶峰,聊以寄情。她上下环顾,却在云霞风雨中一无所见,于是别离之思和迟暮之感骤添。“表”点明所处夐高幽远,“容容”喻所见云气氤氲,进而引出“冥冥”的“昼晦”之貌——山鬼或许是为了观望所思而立于至高,却终被下方的云障遮蔽视野,故虽其时为白昼却犹如冥晦——据此有人理解为是喻小人蔽贤,似不无道理。“东风飘兮”,《诗》有言“匪风飘兮”。洪兴祖曰:“言东风飘然而起,则神灵应之而雨。以言阴阳通感,风雨相和。屈原自伤无和也。”五臣云:“自伤诚信不能感君也。”或有可取之处,却不免附会之嫌。若依笔者所悟,结合后一句“留灵修兮澹忘归”,读来颇与《万叶集·雷神短歌》中的“隐约雷鸣,阴霾天空,但盼风雨来,能留你在此”有共通之处——抒发对伊的思慕与盼其来后久驻不归的愿望。“灵修”,有人将其与《离骚》关联,认为是指楚怀王,亦有人解为神灵的仁慈,并释澹通惮义——则此句意变为“等待神灵的仁慈啊害怕忘了回去”。不乏可取之处,但终流于工巧。“岁既晏兮孰华予”,此句既表心志,又有启下之效。洪兴祖言:“自此以下,屈原陈己志于山鬼也。”牵合附会太甚,“何其狭也”。王逸注:“年岁晚暮,将欲罢老,谁复当令我荣华也。”此言不差。正因感年岁迟迟,才念念“华予”,方有下文的“采三秀”的行为和“然疑作”的阐发——这一切都表明了女神对伊的守望和深情,何其真挚感人。
“采三秀兮于山间,石磊磊兮葛蔓蔓。怨公子兮怅忘归,君思我兮不得闲。”五臣云:“芝草,仙药,采不可得,但见葛石尔。亦犹贤哲难逢,谄谀者众也。”不无可取之处。马茂元认为“兮”字往往具有“于”字作用。郭沫若由“于”古音“巫”,认为“于山”即是“巫山”。若依此解,则巫山神女说成矣。但若将“于”单作语言音节自然的延长解,亦未为不可。承上年华易逝意,女神有感“美人迟暮”,欲服用灵芝来驻芳容延年命以待所思,于是周旋山间,采而求之,然终不可得。在久等不遇后,女神不由心生怨念,但对伊的执着让她“怅忘归”,并安慰自己为其开脱——他是思念我的,只是没有空闲罢了——痴心情状至此尽显。但若只看字面意思,亦可理解为是女神负气之下的愿望式的诅咒——我要你每分每秒都在想我没有空闲!
“山中人兮芳杜若,饮石泉兮荫松柏。君思我兮然疑作。”自言虽身在山中无人之处,犹取杜若以为芬芳,饮食洁净,居处清幽。五臣云:“饮清洁之水,荫贞实之木。”此处以“芳杜若”“饮石泉”喻己之高洁,以“荫松柏”喻己之坚贞,同时暗言自己等待的时间之久,情意之诚。漫长的等待无果后,女神对伊思念自己的设想也终于不再笃定,而是信疑交作。亦有人认为“然疑作”是“然作”和“疑作”的缩写式,意为由“然作”演变到“疑作”,即真情不再——主人公认识到等待只能是徒劳。闻一多《楚辞校补》谓:“案本篇例,于韵三字相叶者,于文当有四句,此处若、柏、作三字相叶,而文只有三句,当是此句上脱一句。《礼魂》‘姱女倡兮容与’上也有脱句,例与此同。”结合前后文,“君思我兮然疑作”确有一定突兀之处,脱句的说法有其见地。若真如此,则不免唏嘘叹惋。然时隔两千余年,犹能读到这篇瑰丽奇文,已乃我辈之幸矣。
“雷填填兮雨冥冥,猨啾啾兮又夜鸣。风飒飒兮木萧萧,思公子兮徒离忧。”又,一作狖。五臣云:“填填,雷声。冥冥,雨貌。啾啾,猨声。皆喻谗言也。”或曰:“雷为诸侯,以兴于君。云雨冥昧,以兴佞臣。猨猴善鸣,以兴谗言。风以喻政,木以喻民。雷填填者,君妄怒也。雨冥冥者,群佞聚也。猨啾啾者,谗夫弄口也。风飒飒者,政烦扰也。木萧萧者,民惊骇也。”牵强附会,恐不足为凭。头顶惊雷震震,眼前昏暗迷濛,耳边猨猴啾啾,风雨飘摇,落木萧萧——愚以为这里极写山鬼身处的环境,意在以景写情,烘托出其内心的悲苦和结局的凄凉,并于蓄力后引出末句“思公子兮徒离忧”——戛然而止,笔力由此荡开,余音回环往复,凄忧缠绵不绝。
山鬼身上空灵与多情兼具,高洁与野性并存,较之《九歌》中的其他神祇,似乎更加鲜活真实,贴近人性。她自由烂漫无拘无束,乘赤豹又从文狸;她姿容曼妙,含睇宜笑善窈窕;她爱美尚洁,带香草而饮石泉;她用情坚贞而赤忱,为见所思不辞艰难险阻,即便被待之无情亦思念不止,纵使知道徒劳无功仍不忍离去——较之湘君和湘夫人,山鬼无疑更为痛苦。湘君可以策马排忧,湘夫人亦有侍女相伴,且二者皆可逍遥赏景,但山鬼只能在雷鸣雨冥中痴痴等候,凄惶而孤独。
全篇以山鬼的心理活动为线贯穿行文脉络,刻画细致而入微。 “子慕予兮善窈窕”洋溢着青春少女般的活泼自信,“折芳馨兮遗所思”蕴含着情窦初开般的喜悦,“岁既晏兮孰华予”暗藏着年华迟暮的哀怨,“采三秀兮于山间”闪烁着坚贞执着的光辉。而“君思我兮不得闲”“君思我兮然疑作”“思公子兮徒离忧”则昭示着她心理变化的过程。凡此种种,皆表现出她不渝的高洁情操——无怪乎前人多有附会屈子身世之说。
无论身处如何绝望的境地,自始至终支撑着山中女神的,都是对伊的爱。而其文所述,代乎屈子其时,亦似有精神实质相通之处渗透其间。然若一味牵附怀王,则“几失楚人面目”。本篇所述的女神和公子的形象,不局限于一时一情,细品之下,自有其起于文内,发于文外的力量,历千年而未绝。
可叹——
山中有鬼善窈窕,心悦伊兮伊不赏。